常年从事法医工作使我接触到很多人身伤害案件,目睹了文明的人类如何使用最原始的方法来解决矛盾,那些或轻或重的伤情和形形色色的案情总在繁重的工作和时光流转中而尘封脑海,而最近笔者受理的一起人身伤害案件却让笔者触目惊心、久久难忘,而关于这个受害人一段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所涉及的社会伦理道德问题更令人深思。
那天我刚到办公室,一个年过5旬的老太太背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我忙帮老太太把男孩放在椅子上,老太太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经检查,那男孩不但遍体鳞伤,并且双踝关节处胫腓骨均粉碎性骨折,尖锐的骨茬刺破皮肤露在外面,足底皮肤也因长期不能活动而发生褥疮,鲜红的肌肉让人惨不入目。
男孩叫李阳,刚满18岁,社旗县人。去年李阳考入社旗县某初中,开学那天李阳早早地来到学校报到,清新的校园,陌生的面孔,一切在李阳眼中都是那么新鲜。李阳欣赏着校园内的花红叶绿。忽然,一个秀美娇柔的女孩映入李阳的眼帘,女孩陶醉在百花争艳、蜂蝶双舞之中,她那美丽倩影却永远定格在李阳心中。报到时,李阳知道那女孩叫小红。
让李阳感到幸运的事接踵而来,小红不但和他分到一个班并且就坐在他前面。随后的日子里,花丛后那个美丽倩影一直让李阳欲罢不能,欲理还乱,而那一头总在李阳面前晃动的秀发让李阳感到一份温柔的诱惑,使他心灵骚动。李阳在纷乱的思绪中困惑———这难道就叫“一见钟情”。
美丽的女孩如花总能引来如蝶的目光,同班一些男孩那射向小红的火辣辣的目光让李阳感到一种危机。李阳发挥了近水楼台的优势,经常找机会和小红说话。李阳和小红上学要走同一段路,李阳总是在那段路上等小红一块上学,也是在那条小路上,有一天李阳终于鼓足了勇气向小红表白了自己的爱慕之情。正值怀春季节的小红在头晕目眩中接受了李阳的初吻。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自此坠入爱河一发而不可收。
“学校不是不允许谈恋爱吗?”只是出于对案情的新奇,这问题和我鉴定工作毫无相干。
“小红是学校的校花,我不早点下手,别人也会把她抢跑”,李阳的回答让我惊诧于他的少年老成。
“老师不管你们?”
“我们学习差,只要不影响别人,老师懒得管我们。”
老师的放任使这对小恋人失控的爱火越烧越烈,那条本应是他们追求理想、追求知识的小路如今却成了他们频频约会留下他们喃喃耳语、绵绵深情的爱情路。两人的学习成绩在爱醉情迷中每况愈下。
李阳的母亲是一个勤劳朴实的妇女,长期的农村生活使她把那种早娶儿媳、早抱孙子、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作为幸福模式。得知李阳和小红的关系后,她不但没有规劝李阳放下儿女私情,以学业为重,反怂恿李阳把小红领回来让她瞧瞧。漂亮的小红自然很顺利地通过了未来公婆的审查,李阳的母亲也为能找到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儿媳而高兴得合不拢嘴。
在他们所处的社旗县边陲,由于经济落后和文化的封闭使多数农村人依然接受不了青年人的自由恋爱,特别是女方家人总认为那是丢人现眼的事,连小红的父亲,一个当地村支部书记也没有摆脱这种封建思想的束缚。小红的父亲知道此事后对小红一顿毒打。为了阻止小红和李阳继续往来,小红的父亲逼迫小红退学在家整日不准出门。
数日见不到小红,揪心的思念让李阳茶饭不思,李阳在痛苦中思索,只有私奔他乡,才能实现和小红终生相守的夙望。于是,李阳写了一封情切意绵的信,告诉小红自己的想法,并在信中约好私奔时间和接头暗号。李阳托同班一位女同学把信送到小红家,谁知这位同学在未见到小红的情况下,竟把信交给小红的母亲,让她代转小红。
夜,死一般地寂静,走在去小红家的路上,李阳心里忐忑难平。想到很快就能和朝思暮想的人永远厮守时,李阳激动万分。然而,私奔后到哪里落脚呢?李阳心中又充满了迷惘。不知不觉来到小红家房后,李阳按照约定的暗号吹了两声口哨。顿时,数十束手电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出来的哪是李阳盼望的梦中佳人,而是数十个彪形大汉。他们把李阳团团围住,皮鞭、木棒、拳脚雨点般地落在李阳幼嫩的身体上。李阳的惨叫声把刚刚入睡的人们惊醒,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太惨了”、“再打要出人命了!”围观的人纷纷议论。小红的父亲对打得正酣的人耳语了几句,众人这才停住棍棒。
李阳忍着疼痛爬起来往家逃,然而他哪里知道,小红的叔父等人早已在路上等着他哩。刚才他们停止殴打哪是动了恻隐之心,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维护他们自己的面子而已。李阳才出狼穴又入虎口,小红叔父等人把李阳拉到一个浇水用的机房中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小红的父亲赶来后拿起一个铁锤朝李阳双腿狠狠砸去:“我打断你的腿,让你还来找我女儿。”李阳只觉得双腿在铁锤下边一动一动,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李阳醒来时,已人去屋空。他爬出机房,大喊“救命”,然而四野空旷无人应声,一股求生的欲望使李阳手脚并用朝自己村上爬去。手磨破了,膝盖磨破了,加上双踝部伤口流血不止,鲜血染红了那条曾经留下他们几多欢乐,几多缠绵的小路。
李阳翻上裤子让我看他膝盖上的累累伤痕,“孩子这样了,亲戚都说怨我这个儿媳迷”。李阳的母亲打断了李阳痛苦的回忆,说着从诉讼材料中拿出几张照片,那一瞬,李阳的母亲目光中闪过一丝让我难以理解的自豪。
我接过照片,上面的小红确实很美,艳如桃李,明眸皓齿,披肩柔发,清纯的目光使她更显出一份幼稚的美。
“阳阳残了,他哥看了这照片还说残了也值。”李阳母的话让笔者惊愕不已,是安慰?是自嘲?还是对“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曲解?
经我鉴定,李阳的损伤已构成重伤,其伤残程度已构成六级伤残,后来小红的父亲被社旗县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四年有期徒刑,小红的叔父等三从犯也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一个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一幕当代“西厢悲剧”就这样以一人残废、四人锒铛入狱而落下帷幕。